这个假是秋天给我请的。
那天走在马路边,我被沿路银杏的金色树叶惊呆了,一不留神,脚板踩歪,整个身子倒下去,跌在路牙上,扶着护栏试着爬起身,可左腿一落地,钻心疼。倚着护栏,我右脚着地,想缓过一阵,或许就能行走。谁知过了半个钟头,左脚还是不能撑地,脚踝处已明显红肿,赶紧打车去医院,医生让拍个片子,看完片子后,他说是踝关节小腓骨骨裂,至少得休养一个月。说完,便给我左脚打了石膏,还打了点滴。
回到家后,左脚踝一直作痛,晚上痛感尤为明显,疼得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。起初的三四天,我心里总是轻松不下来,想忘了脚伤,可一阵阵袭来的疼痛又把我拉了回去。打电话询问医生,医生说骨裂处渗血肿胀,疼痛是正常的,待渗血被慢慢吸收了,肿胀和疼痛就会减轻。看来这事急也没用,得等待时间来疗愈。
可等也不是件容易事,一个大活人整天躺在床上,为防脚面肿胀,还得把左脚抬得高于心脏,啥家务也插不上手,对我这样一个习惯于像陀螺一般忙着转的人,突然被按下暂停键,骨子里还留有不停旋转的眩晕感,心里头还存有不安分的惯性。
大约一周后,来自脚踝的痛感明显减轻,清晨,我捧起床头的《瓦尔登湖》,轻声读着这样的句子:“让我们像大自然那样从容不迫地度过每一天,不让任何一片落在铁轨上的坚果或蚊子翅膀把我们抛出轨道。”以前我曾匆匆读过,现在重读,竟一下子产生共鸣。我想,要不是左脚受伤,此时,秋阳正好,我肯定会在为生计为事业而忙碌奔波,哪有大把时间悠闲地坐在窗前,与这些文字对话?
正读着,一阵清脆的鸟鸣闯进了心田,那叫声清亮无比,不是一声两声,而是一串一串的,像是被谁一不小心打翻了盛玉珠的盘子,叮叮当当地落到青石板上,我抬眼望去,是从东边那棵乌桕树火红的叶间洒下的,一会儿是“啾啾”几声,一会儿又拉长调子,婉转地滑上去,再悠闲地降下来,叫声里分明有着一份自由快乐的悠扬。这是乌鸫的叫声还是椋鸟的欢鸣,我没能分清。不过,这叫声肯定不是第一次回响于我的窗前,我合上眼,让鸟鸣在心坎上扑腾跳跃,忽而忘了周遭的一切,脑海里只有鸟雀欢鸣织成的一张温柔之网。平时,我哪有时间去关注鸟儿的鸣叫,现在听来,这叫声虽然没有旋律,没有曲谱,没有伴奏,却比精心排练的乐曲来得自然和动听。是啊,有了这欢快的鸟鸣装点,秋意也更浓更醇了。
睁开眼,向窗外望去,邻家院落里的菜畦上,整齐的韭菜地,一簇簇一丛丛,绿得精神;辣椒秧上红红的尖椒,就像等待点燃的小炮仗;一畦青菜油汪汪的,像是蒙着一块绿毯,可又比绿毯多了份灵气;刚钻出土的细笔杆一般的蒜苗一排排站得笔挺。想不到夏日瓠子、黄瓜、豇豆们的藤蔓互相纠缠的庭院,金秋一来便换了妆。上海青、苏州青、黄心乌、高杆白一起登场,用新绿来守住春色,迎接冬雪。离我最近的这个菜园,往日从未在意,直至今日,我才静心打量个仔细。
午后,小憩一会儿,起床后看见书架上放着的胡琴,已经好几年没碰过它了。我挪身把胡琴取来,坐在椅子上,将左腿翘到矮凳上,给弓毛刷了几遍松香,调好弦,好在还记得《良宵》的曲谱,便拉了起来,起初拉起的声音是涩的,拉着拉着,手指似乎找到了感觉,声音也流畅起来。琴声在室内流畅,窗外的鸟鸣似在应和。拉完一曲,我放下胡琴,心里的波澜像是被琴声抚平了,虽然脚踝处偶尔还有隐痛发作,但心头的焦虑已被风吹散。
傍晚时分,我把椅子挪到阳台,将目光投向西天,满天的云霞此刻正在演绎着一天中最盛大的好戏。起初,天是金黄的,渐渐染上了橘红,后又透出紫檀色,像是被谁不小心打翻了的调色桶,泼洒出惊心动魄的满天彩霞。仔细想来,这些年,我竟没能好好看过一场夕阳下的云霞大戏。
这次脚踝受伤,分明是生活用近乎粗暴的方式将我绑架,让我有机会停下来,回首来路,瞩目当下。晚上,我打开床头灯,翻开张岱的《陶庵梦忆》,读到“林下漏月光,疏疏如残雪”时,不觉怦然心动。这么美的景致,该只有静下心来方能体会到罢。平时,我们总是太忙,忙着赶路,却忘了听一回鸟鸣、看一眼菜园、拉一会胡琴、赏一回晚霞,更从未曾想到,生活原本可以如此从容地过。
脚踝处忽又隐隐作痛,我想,这意外之伤,竟伤出了一道让另一种光透进来的缺口。和生活请了个假,不是偷懒,而是为了等一等,让灵魂赶上匆忙的脚步。
这些被迫停下来的日子,就像乐谱中出现的休止符,其本身也是乐曲的一部分,并不是音乐的中止。这段时光,不再匆匆赶路的我,反而在鸟语、菜畦、书香、晚霞中触摸到了生活的质地,并深深地意识到,本真的生活模样,就躲在看似被浪费的时光里最安全的线上配资平台,正等着我们俯身去拾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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